《观微杂说》

心密二祖王骧陆上师全集

(一)观人

观相不如观气,气清而厚者为上,清主贵,厚主寿。观气何如观心,心浑厚者虽愚必有后福,心伶俐者虽慧未必有寿。然有愚而诈,外薄而心地厚者,当察其行。   

平时观其所好,贪虚荣者必是贱相,以贵者不必求贵,惟其贱是以求贵。贪富财者必是贫相,义亦如是。如功利者必喜侵轧而忌才,贪者必量小,量小者必福薄。凡自奉厚者必薄待于人,不足交也。豪富之家,且先观其穷苦戚族,能厚相结者,其家必昌,交友其次之。中座之家,且先观其子弟有礼貌能读书者,其家必昌。贫苦之家,且先察其勤惰,能勤者其家必昌。   

富贵之家人无骄气,中等之家人无暮气,贫寒之家人无陋气,不得分贫富,皆是昌大之象,为国家之宝。   

入其室,先看其他下,往往打扫不净者,其人必懒,不久即堕落矣。   

贫寒之家,其子女衣服破旧无碍,若不洁净者,其家必懒。   

家庭不论贫富,最忌者有七事:一不早起,二无礼貌,三眠食无定时,四蓄赌具,五闲,六收支无预算,七借债而不还。但诸病皆从闲字起。   

一、不早起者,一切好恶隐蔽等事自然而发生。   

二、无礼貌者,永不得向上与有道人相交接,自然堕落。   

三、眠食无定时者,有无形浪费,抑且多病。   

四、蓄赌具者,必招恶友,且伤感情,男女混杂,伤财、伤德、伤时、伤精神,为无形之盗贼。   

五、闲则精神颓惰,养成懒习性,做无聊事,是最丧志者。   

六、收支无预算,则于收入每存希望心,于支出漫无限止,自然贫苦,而前恶皆从贫而丧志起。   

七、借钱并非坏事,人有通财之义,本无所谓,惟不还成习是最危险,顶好不借,借则必时时警惕。

(二)百喻

卧病   

古老人道,每由譬喻而得解,然无一事无一处不可悟道。余行年六十有八,不独心习未除,身习又复缠绵。余自十七八岁起即患脱肛,每次必下堕,至今五十年,以年月日计之,当在一万八千次以上,其累可知。今年癸巳初六日辰,忽又大发,肛门痔肿如梨,经中医痔科专家潘淘非君医治,不用刀割,用药逐渐拔根,仅三七日完全治愈。闻诸割治者每因不净而重发,此则无后忧矣。因知积习非痛下决心不得除,而得医又在时节因缘也。卧病一月,起无病容,以心中常作乐观,不以为病也。夙业中或应得牢狱灾,则此病可喻如一月有期徒刑,为期至短,了脱许多债,宁非快事。又床席间种种秽莫,以及酸痛失眠不得自由等等,概要不去理它,并不望其速愈。盖一生难得的是闲字,今在病中、少却多少人事往还,与免去说法造口业,此又一快事也。愿普世间一切病人,以此法克服一切痛苦,莫辜负了此一病,因此悟道,所谓转烦恼为菩提者,即此意耳。

牛皮胶   

硬牛皮胶,以水化之,浸一日夜,不见软化,不免躁急,甚至以为不灵,不知时节因缘,到时自化。只要不断水。我人情道,亦犹是也。牛皮胶,乃我之习气,使终日在风干处,日增其坚,虽亿万年不妨也。水者,见性也,见性后,习气始有化除之望。但不可旦夕见功也,更不可以一时见功而疑及根本。见异思迁,别谋道路也。故平时切不可斤斤于习气上自生疑怖,我只斧底抽薪,先从心地法门下手,见性后,时时照顾到本来,不可松动,不可性急,自有融化之日。牛皮胶者,无情物也,此无情说法也,其谁闻乎?

理发员朱某   

余十数岁时,家乡有老理发员朱某,为我家理发,历至四代,其人无老态,久而不变,以荣辱得失不系于怀。我见之,经三十余年,几如一日也。因思人世升沉,原无定义,心愈高,贪愈炽,名愈重,苦愈深。若居于高处,倾跌必重。彼终岁在下,心不贪炽,从不虞有倾跌,即有,亦不适由地毯上跌至地板上耳,无伤也。我当学其恬退,然渠日日工作不辍也。

花   

明日二月二,为百花生日,万紫千红,各有其性,而人好之者,亦可见其性也。雅俗各有不同,好芝兰者必不喜茉莉玫瑰,以薰莸之各异也。曲高者,和自寡耳。我人学佛,亦必从高处着眼,先人为主,取法乎上,方不易受惑。

横出三界   

修净土者,有横出直出之喻,如虫在竹竿内求出。出者,透彻以见性也。横出有直了之意,只此一关,穿透即是,故与禅宗同,以皆从八识修也,直证大圆镜智。大圆镜中,有何物乎,上上智,便可顿超直入,不历阶段,亦无渐次,故以为喻。净土一心念佛,佛者,大圆镜也,暂假有根,归人无相,以一句弥陀,扫净万念,何等简捷精当,岂但横出,并无有关,亦无出入,心不在内在外,亦不在中间,即此便是,所谓圆妙明心,本来如是,亦不立圆妙之量,不出自出矣。故念佛最后一句,便是念佛是谁,但不经数十年之昏天黑地念佛过来,却不易得一旦开朗之喜。纵此生不得一点开朗,然而善根种矣,善缘结矣,入于品位中矣。惟习气未动,往生者,尚须到彼再修,再见性,再除习气,此所谓带业往生者也。故彼之所谓横出者,亦仅到西方缘熟,可以往生之时,兴禅宗顿超见牲,果地不同,而下手处禅宗全仗自力,比较困难,净土仗有佛力,比较有方法为易。至于直出云者,层层有节,处处有关,是取以喻教下者,是言名相之学,究之无穷,理胜于事,遂遥远无期云尔。年老人终不宜劝其人于名相也、非法有高下也,盖一切法,皆不可得,皆是空相,故日是法平等,无有高下,又何争乎?

住   

石住碍路,水住成腐,气住则滞,血住为毒,心有所住而成见,见住而为执,此立我之根,遂成百病,一切业,由此丛生。彼此相因,而人事颠倒无穷矣。故以无住为贵,天下无过不去之事,所过不去者,皆各住所住而不通耳。

逝   

孔子观水而叹,曰:逝者如斯乎!刹那间,皆去而不复返也。古人惜寸阴,惜其逝也。我人试观时计,刹那不停留,去而不返,即我之寿命,时刻见短促而不觉也。病中读《琵琶行》,至秋月春风等闲度,掩卷叹息,念我一逝六十八年矣。嗟乎,逝者如斯乎。

发白非性白   

西天第三祖商那和尊者,问其侍者优波球多曰:汝年几耶?答曰:十七。尊者曰:汝身十七,性十七耶?答曰:师发已白,为发白耶。尊者曰:我但发白,非心白耳。球多曰:我身十七,非性十七也。尊者知是法器。后三载,乃授法为第四祖。

烦恼是宝   

人无烦恼,即不自知其为烦恼而求其脱离也,遂永处沉沦,不知所拔。如人因在地上跌倒,还因地而爬起,离了地而求起,终无办法,解铃还是系铃人,烦恼实是至宝。

杂谈苦恼   

苦恼二字当有别解,言苦从恼生,无恼即无苦,而恼自有心起,以未明心本来空,故认一切为实,有此即妄也,惑也,业苦随之矣。   

修道人最忌有争,争名争利,生死之长坚固者也。高于我者,莫与争名;下于我者,莫与争利,等于我者,莫与争能。争则意气生,是非起,世法尚不许,况出世法乎?   

参须实参,悟须真悟,不可徒托空言,以敌不得生死。故所言实者须亲见实相,真者须到真实不虚地。且事到其间自有个真实考验处,否则成为未得,谓得之大妄,自欺之愚,亦已甚矣。   

名心未死,莫为人师,如星火未熄,随时可燃也。然而除法见为最难,维摩经法供养品有句云:不复起见是为最上法之供养。此世尊四十九年说无量法之总持也。

学到老   

世界之大,宇宙之广,我所见闻者,尚不及恒沙一粒,岂可自大?越老越感觉学问之不够,力量之不足。今行年垂七十矣,虽有利众之心愿,苦无济世之善法。年老精力就衰,不能起而行者,或可坐言笔录,事不论巨细,苟有所得,即愿公诸同好。兹将老来见闻,逐段记录,亦不敢善小勿为之意也。   

插瓶花一事可为细矣,但不久即谢。闻诸花匠云:花瓶内水只可寸许,切勿多放,花上勿着水、亦不可靠着他物,以免吸收水分,每两日换一水。我试之极妙,经多日不萎。牡丹芍药插瓶前持剪处于火上烧焦再人水则易开发。有云水中放炭一块尤妙。   

院内四周墙角,欲其经久不倒,须每年墙脚草清除一次,以除根为妙。植树离墙宜远宜深。   

手足或被水火烫伤,急用堿水化敷之,水不可太多,立可止痛。

人身百病,内喘外癣为最难治。喘病尤苦,近得一方,用北瓜六斤去子,饴糖四斤,老姜半斤取汁,三药同煮成膏,于立冬日起,每日服一汤匙,开水冲服,轻者一冬一料,重者三冬见效。  

黑木耳功力较白木耳数倍,凡病后每日食二钱,要炖烂,服一斤得奇效。有郑老居士服十多年,今八十六矣仍健在。但青年有滑精病者不可多吃。   

凡恼怒不可制止时,急想自己脚心下,使火下降,即无中风之虞,以血不冲入脑也。

见性法   

看一切物,是用眼,但何以眼不见眼。要见自己的眼,只有闭目沉思。而这个见是什么?假名为想为思,此即是心。   

但何以有心,心如影像。但又何以能鉴照呢?这影像是所照得的果,因在何处呢?这能照的因,又是什么呢?   

能力是两事,能是本能的体,力是所发的用,那影像是心力,那本能又是什么呢?   

外相固然可见,那心中的影像内相亦可以意见,独有无影像的本能实相,不可以眼见,不可以耳闻。以心见亦且不似,但离了心又不得见,又要离了见,见才可以见,这是灵妙的见,然又本来如是,并不希奇。

凡事定有因缘   

凡事定有因缘,法之盛衰,不往形表,应机应时若或使之矣。总之世事尽属缘会,以缘会故无常,以无常故幻,以幻故不必取以为实,佛法又何尝不是幻妄,惟幻尽而真空斯显,若有未尽,毫厘之间,千山万水,但终是眼下毛头许一切具足可贵可怪,不可方物,众生昧之,二乘守之,菩萨证之,佛则了之,了知本来如是也。此事不用功固不见,用功亦不见。未明前,大皆都求得个有所见的,不知就此立了能见,能所既立,转辗不见矣。但又非着力不可,更不是守空即是。先打除妄念,亦不是打除,只是顿息诸缘,直下无住,识得其本来如是。此本来者,不用妄念多寡,而有所增损变坏,似有关碍,实无关碍,既无关碍,则妄念者(即无明)又何莫非真性中之所显,知而用之,即为妙用,不知而随之,遂为业识茫茫未有了期。尔等试自问何如?一、还怕无明否?二、还随无明否?三、无明与真如为一抑为二?四、于一切时,一切处,不因动静而常见其在左右否?果能如是,大可放下。“不放心”三个字最误事,对人对己对待对境,全是毛病,以有对也,百病俱起矣。试于不放心处,将其心其事且任之,看是如何,结果也不过如此,毕竟求所得碍者,了不可得,如此暑热,至百度以上,与六十度清凉之境,又有何别,以此度夏,岂不舒适。

学佛要有聪明   

学佛要有聪明,始能得巧劲,往往死用功,越用功越远,倒不如不用功的人忽而得机,见到便见到,且问见到个什么?在不曾见到以前,往往死要去求他,不知越求越不见。譬如世上本没有这个人,你却要想像这个人的相貌年岁,如何可得。此本无面目的面目,要信得过,非有极大智慧,极大魄力,决不敢承当。诸位打了许多坐,这个没面目的自己,见到没有?你以为你现今的身体是你的身么?你的思想知识就算是你的心么?除了这两种,却拿什么来当你自己呢?古人说要见到了这个真面目,才是你世世生生安身立命之处,否则捕风捉影,总不能拿风影来当你自己的呀!这个东西,就在你眼前,要去求他,却是骑牛觅牛,这个东西,既在眼前,你自己看就是了,问佛问我,问诸经本文字,和一切理论,究有何用?师兄弟每次见面集会,切不可空过了,辜负了自己的好光阴。大家且商量商量看,人家是非长短,莫去管他。譬如高楼上看马路上形形色色,不是不见不闻,见了也管不来,管了也一无用处,此心正如此空空地,不是有心,不是无心,正这个时,是什么?在在处处用心,用这个无心。心是正文,物来随应,事到随了,刹那归到仁者自己的本位,你们即今在归仁里楼上,且道如何是归仁,又如何是天下归仁?学佛不是前进路,是回头路,这一点切切要认清。但有智人,连回头尚且嫌费事。他说:回头已远了,本来就在眼前,不是来回可寻的事。   

以上诸条,诸仁且自己各个一参,看到几层,功夫已进到几成,不必客气。钟鼎居土先逐条对大众一讲,互相讨论,莫分高下,反增情见,这是斩不断的葛藤,脱不开的生死。

法语   

无端一念,妄立幻躯。此一往来,宁非多事。世缘既尽,有何是恋。仗般若火,还入净空。一切熄灭,惟大愿王,自在十方,动而不动。正是:花开花落春常在,云老云来目自明。

学佛人的思想

学佛人称为佛子,有两种工作,一是关门自修,一是开门应世。自修是内证,开门是外练,统名之修。佛法是要起大用的,不许关门自了。凡自了汉,必是焦芽败种,没出息的人,必不能大悲利众,佛所最恶的。所以学佛人起码条件,是要慈悲,必须发大悲心,方有成就。心大了,事业也就广大了。譬如器,器大了,承受的束西也多了。用一杯去承海水,成就也可想而知的了。  

离了世上一切人事法门,就没有佛法了。佛法是在人事上作用。能尽人道,才是佛法,人的思想,威力无上,可以成佛成圣,或善或恶,天堂地狱,维物维心,创造破败,和平斗争,种种作为,全由心造。学佛是学成个大觉心,与佛不二,不是身体变化为佛,是心量意境同佛,以此心卑鄙残酷,即同鬼畜,光明自在,即是人天,完全自由自力,不假外力外求。我们既做了个人,要尽人道。人学了佛,要成佛道,处处要改造思想,去旧更新,即是对内的根本的自性革命。这个革命工作,到成佛为止,在自己未成大觉,能普利群众以前,不得名为革命终了。所以发愿要大,志趣要高,因地要正,信心要坚,行持要恒,具地要圆,意境要空。因此,学佛人的思想,难与一般人同调,不打破世俗卑鄙的见解,不具大无畏的正义精神的,不称佛子。   

佛子的事业在自他普利,无人我,无国界,无族类,无教别,一体平等,所以他的思想也如是广大平等。但做法是由近而远,由小而大,由生而熟,由不究竟到究竟,由根本做起,非有定法而宗,皆总不离大悲心。至于佛于思想的如何考证,还从人事上看。兹先述之。   

佛经上有两句云“是法住法位,世间相常住。”因为世间一切形形色色,各有各的天然法位,是常住不动的,此即是常住的世间相法。如是,我不必为彼所转而动摇,譬如沉香檀木,天然是香的,这是他的法位;腥秽天然是臭的,这是他的法位,而我欲其香者转臭,臭者变香,便是我的思想不适,自生烦恼颠倒。又如偷盗是贼,他有他的法位,否则不名为贼。政府法办或予改造是政府的法位,敌人来侵略是敌人的法位,我以正义来抗拒,甚至用兵杀之,不得慈悲姑息,这是我的法位,应如何便如何,那思想就正了。倘一定要顺,我见反其道而行之,这是思想不通,离去了法位立场。佛法是要世人个个思想圆通,先悟本来,再通世法,使社会一体平等相亲相爱,这是佛法的法位,我人各尽其道,是人天的法位,作恶害众是魔鬼的法位,痴迷昏愦是畜类的法位。可见我善或恶各有各的法位,我何必强与之逆,横生我见以增烦恼。故对于一切,是是非非,我不得不知,临事还得照常合理应付,心中了了,意上空空,知其善,不必惊奇,知其恶,不必嗔恨,如杀盗,只问合理不合理,情当不情当,而我审断应杀则竟杀,但怜悯之而不居功,悯是悯其愚,悯其因缘不好,不幸而为盗。杀是我的法位,我应尽其职,而意中似若无事,这是佛的思想。反之,我自己如一时糊涂,亦不幸而为盗,落于法网,是我应受者,或杀或徒刑,我即受之忏悔之,毋庸怨天尤人,明知此即是常住的法位,又何必恼乱乎?一体平等,这是佛子的思想。   

佛子的思想,根本在除自己的贪嗔痴三毒。贪是贪得无厌,以贪求不得,难如我愿,所以要嗔。嗔是恨心,万恶都由贪嗔起,作业受报,冤枉受若,这是痴。痴是痴迷,因痴迷而再起贪嗔,转辗相因,光明的思想被他蒙蔽了,广大的智慧被他毒害了。所以改造思想,是成佛最重要的工作。至如何彻底改造法因,在关门自修,且从缓说。   

世俗的思想,只是执有而不知缘空,修行人又偏执于空而厌恶于有,都非中道。佛子的思想,定知一切是幻有,但不废有。又明知一切是本空,但不废空,以空有二边都不住是真空,是大定,那思想是超然物外的,他那意境亦不与人同,往往世人视为奇怪,不知实是平常,而有不可磨灭的真理在内。   

佛子的思想没法表演给人看的,只有在人事上想像而得,但世人总不免认为奇怪。因为他的思想不同,凡俗有变化不测之机,有方便随缘之用,有不可磨灭的真理,有或逆或顺的妙法,可使人谤骂在先,而感悟在后,他是重实践不尚交谈的,他的意境超人一等,凡不能放弃名利恭敬的,鄙见即不是佛子的思想,所以他的思想是正的,不是邪的。   

最奇者佛子根本不承认思想是实有,只是一时起心的缘影。以既在人世,要尽世用,不许断灭,不许消极,所以明知是幻,而要用那个幻成就他那大悲的事业。所以对一切世事,明知是空而不偏空,只是不执有,执有就立了我见。世事的不平都由彼此我见的对立,各不肯蚁牲,各执一个是真理就亡失了,反使人糊涂误人慧命,而在我又失去了大悲心,不是佛子。   

佛子的思想,说用却重惟物又重惟心,用过了境亡心空,又无所谓惟物,亦无所谓惟心,是佛子不偏不倚的思想。至于根本不承认思想为实有,其义至深。以属于内修门,非片言可以了解,暂不述义。兹举人事若干则,用表佛子的思想,以备社会群众的参考:   

一、募捐。在世俗之见必择富有的多捐,无钱的置之勿理。佛子则不然,必以平等为主因,公益功德,人人有分,不能因其贫而鄙弃,当同样劝募。如伊不愿即不相强,使伊亦有做功德之机会。而对于有力的人,亦听其自便,不得以势力强之,当尊重其自由,以非罚款性质也。其人所有财产不问其取得老是否正当,乃另一问题,于此事无关,即彼一毛不拔,亦勿怨恶,这是佛子的思想。又反过来,人来向我劝募者,我如有钱,则为公益起见,当尽力认捐,但决不于大众中特夸示富有骄气,使人难堪。若我无力劝助,则亦不以为羞,当场婉辞之,所谓直道而行,这是佛子的思想。   

二、对有权位与富有的人,不随俗趟炎附势,亦勿特意疏远避嫌,心怀质直,视之极平淡,无一毫嫉忌心。以为富贵是人生一时的际遇,如遇春风则和暖,遇冰霜则寒冷,各有因缘,有何足羡。再如粉墨登场,台前装扮或好或丑,及到后台,还我本来面目。所以对贫苦人决不轻慢,一样尊敬,而自己地位贫贱,对人亦勿自轻,亦勿疑人轻我。轻慢是世俗劣见,自尊是自己的自重,心量平等,是佛子的思想。   

三、对于名利。世俗以虚名为荣,佛子以名实相符为耳,不符即是盗,名利又安在?至金镂之利,世俗以得于分外者为可喜,佛子以为可耻,盖问心不安也。彼视名利二字如衣锦绣。令遇重大典礼,应受则受之,勿愧亦勿骄情不取,适成其伪,此佛子的思想。   

四、对得意人,世俗每有两个观点,一是嫉忌,一是谄慕。佛子反起一种怜悯心,想到伊他日失意时的难过,总希望他觉悟,勿贪虚荣,这是佛子的大悲思想。   

五、对他人子女,佛子的思想以为不能普爱,但当作平等观,与自己儿女不二。且视老年人可生我者皆我父母,我可生彼老皆我子儿,余如兄弟姊妹耳。如遇其困难,我可以为力者无不尽力资助,然亦有分寸,非可滥施也。

近廿年学佛人   

近廿年来学佛人与往昔已大不同,咸知有何上事,而真肯用功的人却亦不少,都想明心地,了生死,求个究竟。也知道不可全赖求乎佛,全凭乎法,全赖乎师,而想自己谋出路。这是佛法的大进步,尤其是一班青年,以天赋的热肠和精进的毅力,想维持佛法,打破世人“佛法迷信”的劣见,更要把真正佛法用到社会上去,广大发扬。此正是大悲心的显露,实是幸事。惟法病难除,初苦于下手时自己先无抉择的能力,随因缘而盲转,自己根器大小,亦无人为之考证。投入何门、即修何法,以先人为主,往往大料削成小料,此可惜者一;或所投之门,正合其机,本可一门探人,而因地欠正,或修不得法,以致坐误,此可惜者二:或有根器极利,所见实有过人处,目前一切,皆不足满其所望,遂自尊大,得少为足,此可惜者三;或有所修略得境界,喜而自是,或疑而不敢再进,又无人与之决疑,更有初入圣境,根不坚固,为之师者,即予认可,无形自满,令其中止,此可惜者四;或有下手,因地不正,妄冀神通,人于歧途,此可惜者五,有已初明根本,所修亦无错误,但以习气未除,转疑及前此功夫之不是,又转入他法,以求捷径,不知反以自误,此可惜者六。以上种种,虽行人必有的过程,然不早解决,必至一误再误臻至不可收拾。岂可坐视而不问证,谨以一知半解,先为说明如次,逮日后行者修有所得,过于我所知者,请为补充更正,勿分彼此高下可也。

所言法病者,责任先在于师,凡授法人与受法人既未离于法,即不免于病,双方皆宜十分慎重从事,同须正其因地,以防后果。诲因地当以授法责任为最重要。因未来际许多慧命全由此一根所发,一误可以转辗相误,慈悲反为罪恶,至可怖也。授法人既为人师,即是人天师表,切不可无大悲心,切不可有名闻心,亦不可有偏执心。倘无大悲心,则门户之分,人法二见,油然而起矣。倘有名闻心,则疾忌骄慢贪得嗔恨诸心亦油然而起矣。倘有偏执心,则学人受累更深。以拘执一法不知变化,人未必个个是凡夫法执,故当先自警惕,人之患在好为人师,以责任太重耳。且至于学人当首明因地法行,我人应先自问今日所修目的在何处,是否求得正果。但欲得正果,先得正因。而一因一果,又是何物。我往昔转辗轮回,今日入此生死,又是何物。岂非我妄心作祟,枉受尘劳,生乎死乎?苦今日仍在生死上转,岂不又向下转去,永无了期乎?我为此惧,所以今日要修行,图个根本解脱。但今日之因,却是来日之果。若今日再因地不正,则不如勿修行者。既知病在心上,则要对病下药,急急要从自己心地法上下手,才是正路。倘求佛求法于事相上流转,岂非向外驰求,如南辕北辙,又走入外道乎?故不论钝根利根,法不论为禅、为密、为净、为戒律、为法相、为止观,无一不当由心地法下手,此最最重要问题。倘不先自明白,正其因地怖苦发心,则断不肯痛切。若徒喜神妙法门,高深言论,又引起第二个贪求心,加增生死,岂不误上加误。故入手当如破竹,歪不得半分一厘,第一斧正则宜下到底不歪斜,此当第一决定者也。必人人可当机,当依人不依法,随机而施,务使学人走近路,勿自鸣高,使其难接,此亦大悲心也。   

学人自己最忌自己轻贱,先打个没出息的主意,又安能向上以求彻了。故不可自视为钝根,以为此生不能深造,有负佛的慈悲期望。但亦不可自视为利根,得一知半解,以为不过如此,转生骄慢,遂以自误。你看阿难一生多闻,何等聪明伶俐,到佛涅槃后,尚不得人门,后遇迦叶初祖,始得开悟。故利钝是人的一时因缘,不从自性根本上解决,虽修至果劫,亦无所成。须知一切法都是引到一个目的地,要你眼正不走错路,莫问快慢。倘错了方向,譬如无的放矢,尽是直走,快走又有何用,并且越快越远,倒不如看准路线,虽走得慢,步步有效也。   

法无定法,方便为妙,愚人死执,智者通之。盖法无自性,因无常而变化,遂无定义。现因缘非一,如人有利钝,时有久暂,机有早晚,功有浅深,所好有同异,体力有强弱,而习性有勤惰,故于一切人一切法,当随缘而施,因对方地位而方便之,斯是大悲作用。   

静坐功夫约可分为四种:一为禅家,欲放下身心参究本来而坐;二为道家,练精气神而坐;三为作课而坐,如净宗念佛,密宗修法等,四为厌烦习静而坐,统名之曰打坐,目的虽不同,而求定则-也。其趺坐虽同,而用法又各异也。要皆未明打坐之义。打者,打去妄念也,坐者,坐见本性也。彼趺坐者,在座上用此功者也。下座后于四威仪中,乃至穿衣吃饭运水搬柴时,无时不应参究,此下座用此功者也。但心浮气粗之人,先应调身制心,取坐相以为缘助,是赖于坐而不专重于坐也。禅家尤不许贪着静趣执取于法,或恐误以死守定相为可以增长定力,如智隍之自谓已得正受,庵居长坐积二十年,牛头融之静坐观心等,皆非正道,故马祖坐图成佛,而南岳磨砖求镜以饥之,正恐落于此病。故六祖而下,如荷泽大师等皆注重情见自性,谨防业识如贼,一失照便扭鼻子使痛,并不重于坐,而亦不废于坐,因坐亦不过安放其身,坐上仍在参,刻刻提斯,又恐其座上昏沉,乃时时督察轮流巡香,或使走动,越走越迷,不容其超念,走至相当时突然停步,正这个时空寂寂境最易显现,每多随机而发,遂大呼日:看是什么?可见死坐功夫,彼所不取也。至于心中心法,属于密部,另有规矩,欲三密接连加持,故异于其他密乘,坐上不许观光观相,修法期内手印勿散,持咒勿停,念起勿理,一任其翻腾起落,由忍力练成毅力,经无量数之勿理,来如风影,去如电火,习成个无住,逼出那本来空寂之境,为作课而坐,要亦重于作课,非专为坐也。是以修至千座即不必再坐,在初二三百座内,一任其昏天暗地,不计成功,不闻境界。下座后,教其用功,移用座上功夫,施用于平时,念来勿理,影过勿留,所谓处处打坐也。若肯座下用功者,得力更大,复借教理以引之,禅定法以证之,直入心地法,打开般若门,不知者名心中心法曰禅密,实则由密以通禅耳。下座功夫全在人事上磨练,心地上参究:目的归于大寂灭海。此时仅可说是上路,功夫尚早。正要由此加功,不必赖于坐矣。余恐世人误解古人不主张打坐,遂废而勿修,且下座不肯用功,而以得少为足,故目空一切也。故他法更勿自诩以为通禅,今用宗门语录以参考者,不过借以打磨我之法见习气耳。非欲争短长于一日,苟名心未死者,尚不敢许其见性也。慎之慎之,莫负愚公庐山八年苦行与下山廿余年弘法之慈悲,庶报恩于万一也。

念佛法门

初步念佛法:图此生自了,但求生于西方以为安,平日企慕西方极乐,厌恶娑婆,我见坚固未明生死大事者,此念佛者不重自心,又重对境,结果仅种诸善根而已,此生是否生西未有把握,此不知极乐在自心,赖西方之乐以为乐,此为持名,而不是真念佛也。   

进一步念佛:先厌娑婆不贪世荣,但求生西,以为归宿,于一切经意与净土道理全然不知,只知多念佛,意在求佛接引,深信勿疑,以平日决定心切,临终并无二念,是可往生,此品位之有高下者也。   

佛:   

一、念西方有相之佛(浅略)种善根   

二、念十佛与西方佛不二之佛(深进)   

三、念我与一切众生与十方佛其性无二(实相)   

四、念性空为佛、念念归空之念佛(究竟)   

最究竟圆满之念佛法:   

明佛义:佛本无相无名,乃至无义可说,所言相者、名者、义者,为未明佛义之人不得已而说名诳相,欲其明白此理归于性空,不被境惑而已。是以念念归空,是真念佛的本意。归空者,不着有相而亦不废有相,知其性空而亦不着于空,我人才起一念,不是着有即又偏空,偏空即等于着有,即非佛之本相,不名念佛。严格而论,心中着一弥陀庄严之相,西方胜境之相,即反立娑婆秽恶之相,众生颠倒之相,即已离佛十万八千里矣。   

念念归空,即是念念归净。念念是相继不断之意,要净念相继必如是念。都摄六根者,乃六根互摄之意,合六根为一。

滚动至顶部